▲堅持創會的理念,讓社會變得更美好,雷倩要讓婦聯會像聖經記載的,「我們四面受敵,卻不被困住。」
雷倩
學歷:北一女中、台大外文系、美國賓州大學安娜伯格學院傳播學碩士、博士
經歷:太平洋聯網科技副董事長兼執行長、美國ABC廣播電視網總公司副總裁、國建會總領隊、經發會諮詢委員、國民黨籍立委、信心希望聯盟主席兼祕書長、婦聯會主委
採訪快結束的時候,雷倩邀請我們上婦聯會美齡樓4樓去看她的「戰情室」。我們滿腹狐疑地緊跟著她忙不迭的腳步上樓,出電梯,一個轉身踏進那個大房間的剎那,我不由得在心裡大喊了一聲:哇!
那是一間長長的辦公室,左邊一面牆約有4、5米長,上頭釘滿了婦聯會被認定是「國民黨附隨組織」以來的新聞剪報,中央是一張長桌,上面密密實實擺滿了檔案資料。你能想見這些日子以來這位指揮官面對多麼嚴竣的海象嗎?你能想見她眼前那個以國家機器為後盾的敵人何等強大嗎?這一刻,我全然相信了。
「我們受到非常絕對的壓迫,我知道主戰場是法院,我們創造機會打官司,法院贏了才能夠解掉我們的桎梧。」贏的機率呢?雷倩拉高音量說:「看證據,我們是一定要贏的!」
她稱這個房間叫war room,其布置一如艦長的官艙,她的父親叫雷學明,曾經是威名赫赫的中華民國海軍永嘉軍艦艦長,也是海軍造艦之父、拉法葉艦建軍功臣,任誰也想不到竟會在海軍中將任內牽扯入拉法葉艦軍購案,一度被羈押長達83天才無罪釋放。如今在這個指揮艙裡,她要面對的是內政部和黨產會,以及背後那個以轉型正義為名,行政治清算之實的無形蠻力。
這是一場不對等、不公平的戰役,然而這一生,她已經不只一次面對巨大的不公,而每一次的磨礪對她來說都是「生命中一段很大的準備」,讓她「腰懸干將定奸邪」進而「笑看來路狂風沙」。(註:兩句皆摘自雷倩高中時詩作)
民國47年雷倩出生在台北三張犁,2歲時父親雷學明帶著一家人搬進大直海軍總司令部後方的力行新村。「我是典型的眷村小孩,力行新村的小孩每天穿越海總大操場到北安路搭車上學,看病就到海總醫務所,爸媽都在海總上班。」
力行新村的孩子與其他眷村的孩子一樣,都有「很多爸媽」。雷倩說:「我們爸媽不在,就去別人家吃飯,這家會做包子饅頭,那家會做點心,每個孩子都有很多爸媽照顧。」不過眷村孩子總會被爸媽拿來「比一比」,念小學時她有次考了全班倒數第2名,成績單被貼在家門口,害她羞得無地自容。但有比較就有競爭,有競爭就有動力,就算雷學明只叮嚀她恪遵「為人要如制錢外圓內方,求學要如鯉魚力爭上游」的雷氏家訓,並沒有特別管過她的成績,北安國中畢業後雷倩還是考上了北一女。
高中時歷經「建青事件」當成磨練
上了一女中的雷倩,和作家朱西甯的二女兒朱天心成了同班同學,這一班幾個死黨都被朱天心寫進成名作「擊壤歌」裡,英文名字叫Joanna的雷倩就是書裡的喬。對喬,朱天心有許多生動的描寫:「喬愛海,愛海軍。她日日都與我談她的英雄們。」「她那麼強那麼強,是顆天上耀眼的星星。」
高一、高二時的雷倩和朱天心功課都不好,但校外的生活奔放而精采,雷倩喜歡跳舞,寒暑假時會和朱天心去參加救國團中橫健行隊與海上戰鬥營,後來還常回基隆港去看她們的「兩洞六」—編號LSD-206 的平底登陸艦。雷倩眼裡閃著光芒: 「即便在最拘束的北一女,你還是可以像哪吒,像孫悟空一樣!」
但升高二那年卻出了大事。那時編建中校刊「建中青年」的建中男生請她當建青中一張照片的模特兒,並保證沒有人會認得出她,偏偏當期建青有篇貶一女揚建中的文章引起軒然大波,撰稿的建中學生不敢出面,她又被認出是照片裡的人,竟因此揹下了北一女「叛徒」與「敗類」的黑鍋,每天還被叫去訓導處罰站。
「那是我第一次面對巨大的不公,如果真的是我做錯了,我就認了,但這篇文章不是我寫的,你們要栽在我頭上,我是不肯認的!」16歲生日那天,她回家告訴爸爸自己要被記過了,想不到雷學明聽完後只問了她3個問題:「雷倩,你自己有沒有錯?」,以及「這件事有沒有影響到國家利益?」,「需不需要爸爸出面處理?」
許多年後她才漸漸發現「建青事件」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場經歷,是磨練也好,或是人生態度的確立也好,都是有意義的。
亞洲臉孔脫穎進入美國媒體核心
高一、高二成績不好的雷倩高三發憤苦讀,一舉考上了台大外文系,大一到大三她成績也很差,大四才又認真地修了很多學分拉高了GPA,畢業後負笈常春藤盟校美國賓州大學安娜伯格學院傳播學院深造,師從人類學、社會學泰斗及方法論名家等頂尖人物,畢業後進入美國廣播集團ABC電視網,從最基層的廣播標準部研究編審,一直做到該集團副總裁,成為美國媒體界位階最高的華人之一。
在步步高升的過程裡,雷倩總是樂於去做她不會做的事,她歸納了自己從眾多拔尖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的兩個心法,一是擁抱不可知的未來,不在熟悉的環境做熟悉的事,二是迅速找到新環境的規律。在安娜伯格學院傳播學院6年學得的方法論與邏輯思考,正是她用來打敗天下無敵手的致命武器。
然而當時的美國還是種族歧視嚴重的社會,一個亞洲臉孔的常春藤盟校學生,從邊緣的部門慢慢爬到主導主流文化的美國媒體巨擘權力核心,期間遭遇過的排拒與輕蔑不足為外人道。後來ABC電視網被迪士尼兼併,雷倩決定如她自己在《帶劍江湖》那本著作裡寫的那樣,「冒險離開這個失去了亞瑟王與首席武士藍思洛的坎麥隆」,她返回賓州大學把博士論文寫完,並在1996年順利取得哲學博士學位。
拉法葉軍購案率領全家通力救父
隔年,雷倩赴新加坡出任霸菱亞太通訊媒體基金董事合夥人,亞洲金融危機期間奉派回台灣,擔任集團台灣投資公司董事長兼太平洋聯網公司副董事長、執行長。也就是那一年9月,在前總統陳水扁以重啟尹清楓命案調查為由,成立特調小組調查拉法葉軍購案後,已自海軍退伍10年雷學明被約談,30多小時後就被關進土城看守所。
雷倩形容過:「全家的世界一夕翻覆。」一如這天我們在「戰情室」裡看到的她,當時的雷倩指揮全家人通力合作展開營救計畫,加上立委謝啟大等人從旁提供奧援,終於在83天後盼來延押裁定撤消的結果,讓雷學明走出看守所。此後,這場以幾位海軍軍官涉嫌浮報200餘億經費起訴的官司來回又打了10年,直到民國99年台北地院判決雷學明等涉案將官無罪,檢察總長也不上訴,才徹底還雷學明清白,這一年他已經81歲,5年後就過世了。這一貽誤,讓雷學明終生沒能實現當牧師的夢想。
「這十幾年爸爸不是為他的清白奮鬥,是為海軍的榮譽奮鬥,要讓人知道海軍不是亂七八糟,沒有規矩的軍種!」更令人動容的,是雷學明等幾位海軍軍官無罪定讞前,還幫中華民國打贏仲裁,依「排佣條款」向法國追索回254億。雷倩說 : 「即便被誣陷,爸爸他們還是盡忠職守地幫海軍獲得應得的仲裁結果!」
接任婦聯會迎戰3大任務重啟高光
民國94年雷倩參選第6屆立法委員選舉順利當選,進入立院後表現優異,曾被評比為法制委員會第1名立委,立委卸任後接任金門酒廠董事長,提出金酒品牌國際化、活化資產經營效果及深化社區關係3項努力目標,雖然因為種種複雜的原因,不到1年就成為金酒的過客,但彼時她的前瞻與遠見確實令人刮目相看。
一次次面對巨大的不公,雷倩也一次次挺身迎戰。接任婦聯會主委7年,她一方面領軍對抗對黨產會那把「劊子手的刀」,一方面帶領婦聯會進行工程浩大的組織改造。她說:「任務不一樣,運作方式也要不一樣,我們現在的3大任務,是求生存,求發展,爭名譽。」
求生存,她必須打贏被認定為附隨組織,及財產遭沒收,婦聯會登記被註銷與美齡樓被沒收4大處分衍生的幾個訴訟。求發展,婦聯會不能因為國家機器的打壓,就躊躇不前,與社會公益有關的事一刻也不能停頓,現下推動的「婦聯200公益專案」,已有超過254個公益計畫順利與婦聯會簽訂協議。爭名譽,帶領婦聯會同仁爬梳事實、還原婦聯會光榮歷史。
「每個人的生命都有脈絡可循,經過漫長的磨鍊,你或許會變成世外高人!」雷倩想起當年被推選為婦聯會主委後,有人質疑她憑什麼站在台上?當時她靈光乍現,平靜地回話說,「或許因為我打過12年拉法葉官司,我知道怎麼跟國家機器奮戰!」
結束採訪這一刻,眼前的雷倩彷彿真的就像武俠小說裡的世外高人,也像朱天心筆下「是那高大挺直的松樹」的喬一樣,她幽幽說著 : 「我不是郭靖,我是中年美婦,黃蓉。」